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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是一种民间文化。过年厂甸的热闹和炮竹爆炸的巨响好像要把一年压在心底的感情全部释放出来。在这快过春节的时候,使我们不油然回想起半个多世纪前育才学校和天桥露天的把式。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从我育才小学(后改育才学校)的启蒙教育到“下里巴人”卖命的“天桥把式”,伴我度过童年。一种文化纽带把这两者联系起来,令人永远不能忘怀。
 
育才学校位于先农坛,这个明清两代饱经风霜的皇家园林。当时,每年皇帝在初春时都要到这里祭天,期盼风调雨顺,期盼有个丰年。先农坛与天坛隔路相对,现已成为北京两个相邻有关农业的景点。在这古老但有些衰败的祭坛里开办充满青春朝气的小学真有些奇想,让我们的童年在古文化里浸泡和熏陶。它和我的中学北京一零一中在圆明园的废墟旁建校真有些异曲同工,那里离颐和园不远。
 
育才学校里庙堂林立而恢宏但有些破旧,古老的苍松翠柏,成片成林。但祭祀的东坛西坛已杂草丛生,成为我们捉蛐蛐常去的地方。东西两坛隔路相对,是百十来亩四四方方的两块地。坛中央有一高台,看来是古人祭天用的。坛内还零星可见原先光亮青石板的地面,可想当年的辉煌,但现已大部残破,长满杂树乱草。坛四周用青砖垒建的矮墙围起来。墙顶用紫色的琉璃瓦铺盖而成,形似房顶。围墙的东西南北各有一道汉白玉祥云造型的门。不过那时,这两坛除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估计已无人问津。校园内最令人留恋的是图书馆前的“观耕台”。可能当年皇帝到这里“查看田耕”,乞天赐予丰年。这台有一人高,上面有汉白玉的雕花栏杆。四侧用黄色绿色的琉璃瓦覆盖,上有云彩和花朵的浮雕,凹凸有致,整个仿如莲花托出水面的一块白玉,非常有艺术感。
 
我们把园内那些陈旧的大庙当成饭堂,大礼堂,图书馆和学生宿舍。它们作为古迹可能价值连城,但用作小学生日常居住,漏风漏雨,真是有些艰苦。困难时期,我们这些孩子和大人们一样要经风历霜,也曾尝过榆树钱儿,柳树花,喂马的酒槽和豆碴,一个个好像清贫的小和尚和小尼姑,但乐从苦中来。
 
那时学校的好学生自然常会被选去给什么中外领导人献花,但我们也自有乐趣,没有什么玩具,但可展开想象的翅膀,在育才巨大的校园内创造了丰富的儿童游戏,如跳双,砸桃核,打瓦,撞拐,抽陀螺,拽包,打呷疙,滚铁环;女生跳皮筋,耍拐等,爱玩的男生在杂草丛生的东西两坛常去捉蚂蚱蛐蛐什么的,有时还冒险去光顾“学生禁入”的桃园,捡拾地面上较饱满的桃子,用来制作砸桃核很好的“老子”。这些游戏连同较正规的体育活动,如足球,篮球,排球,使课外活动异常充实。
 
从低年级的南楼经过一条碎石铺的道路远远直通向高年级的二院, 这条道路承载了多少少儿成长的梦想。我记得在这条道东侧,庙堂改作的图书馆西侧,常露天摆放一台黑白电视。无风雨的夏日,当天刚擦黑,周围高大的庙堂和在清风中婆娑的松柏阴影还依稀可见,成群的人早已围坐观看电视播放的节目。那时我曾看过一段节目,介绍各国货币的买卖,不想二十年后,在冥冥之中,决定了我一生的职涯,其中,我曾以首席交易员的身份,领导着一只具体管理国家的外储的队伍,搏击于国际金融市场的狂风巨浪中。
 
但每当上课时,诺大的校园格外寂静,只不时传出阵阵的朗读声显得格外清楚。严师在黑板前对一班一班小学生讲授文化的英姿,系着红领巾的孩子们中午吃饭时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队列歌,使这古老的园林又像恢复了精神,变得生机勃勃。
 
天桥耍把式的地方离育才学校不过公汽一站之遥。育才朗朗的读书声和天桥把式的吆喝声,“一高一低”,遥相呼应。天桥喧闹是有点喧闹,但草根阶层自强不息的精神同样在我们幼小萌动的心里潜移默化,这是学校最好的补充教材。那时我常和我哥哥去天桥看看。每逢周六下午都是我们这些住校生异常高兴的时候,因为仅在这时候,学校会允许家里的人接我们回家。我父母因工作繁忙,叫我哥哥去接我。他才比我大两岁,也异常贪玩,因此父母不在身旁,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学校最后一道大门是一座高大宏伟的红色拱型门,上边铺有深绿色的琉璃瓦。经过检查,出了这道门,我们就完全自由了。校门朝北,通向一条百十来米长宽敞的大道,这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流。走到头往右,就是15路公共汽车南纬路站。要是平常我们可坐一站到天坛,换上有轨电车,即可回家,可我们哪能放弃这自由玩耍的大好时机呢。
 
我和我哥哥一直往北,走不多远,就到了热闹非凡的天桥。这可是各路艺人大显身手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人,围成一个连一个的圈子,就听里面叮叮框框的锣鼓声和不停的吆喝声。我们个子小,凑热闹,很快往里挤进去。一个圈接一个圈,都看一下,但又不敢挤到最前面,生怕表演完一个段落后,圈中的人管我们要钱。不同的圈子,耍不同的把式,有耍武术的,有演杂技的,有变魔术的,圈子外还有拉洋片的,耍皮影的,说评书的等,一个比一个喧闹。我记得有个圈子,中间有个光膀子的大汉,拿着手指粗的钢筋,自己往胸上砸数下,楞将这钢筋砸弯了,而本人无任何事,叫我打心底佩服。这表演刚一结束,立即有他们的人,围绕圈心来回走,嘴里不停的且吆喝一阵子,估计是等人聚集的差不多,才开始下一段的演出。吆喝的都是怎么怎么不容易,技艺如何如何超群。但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有钱的,您出些钱,没钱的,您在这儿给捧捧场。”
 
有的圈子还用两三米高的帆布围着,在门口交钱才能进去。只听里面锣鼓声,吆喝声,喝彩声一浪接一浪传出,想必是精彩的演出。当路过拉洋片的,只见我哥哥摸了摸兜里的钱,没舍得掏出。原来父母怕他乱花钱,惹出麻烦,所以给他的钱,刚好够我俩坐电车的路费。但拉洋片我最喜欢看。于是我就和我哥哥商量我们步行回家,反正父母要很晚才到家,一般查觉不到,这样可省下路费看拉洋片。
 
拉洋片是一个大木匣子,看的人透过木匣上大号的放大镜,看里面不断拉动的各种什么做的彩色人物。匣内在灯光照射下,人物挺亮挺真实。木匣旁有个真人,根据镜子里的情节,不断眉飞色舞的大声念唱和讲述古今中外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有二段是讲拿破伦征战欧洲和宣统皇帝登基的事,非常有趣。此情此景让人留恋忘返。
 
天桥的把式是卖艺的厂甸,每逢春节来临时回忆起这段意味深长的往事令人感叹。
 
光阴似箭,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育才学校变了,天桥露天的杂耍,恐怕也再没有了,但人们口中的传言:“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却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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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毅

冯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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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美国获得硕士学位,曾在北京中国银行总行资金部工作15 年。在此期间,参与负责管理中国的全部外汇与黄金储备。之后,1989年加入北京中国农村信托投资公司。1992年,到香港加入美国投资银行所罗门美邦公司(SmithBarney)后,在香港美国花旗银行和英国苏格兰皇家银行顾资银行等家外国银行,负责投资理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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